“在周遭一批进步学生里,向金喜可能是最不追求进步的那个。他‘随波逐流’地想去延安,又机缘巧合没有去成延安。要去延安前,他不知道革命、流血、牺牲意味着什么,留在上海之后,他反而离心中的信仰更近了。”正午时分的排练厅里,北京人艺演员刘智扬这样形容自己在话剧《向延安》中饰演的这个“非典型”革命者、一个没有“高光时刻”的主角。
“早上5点才睡。排练结束11点多,回去捋了一下台词,就睡不着了。”“亢奋?”记者问。啃着汉堡的刘智扬纠正:“焦虑。”
“排练就是要尽可能找麻烦、找问题。一部戏排练的时候觉得特别顺,一定成不了。”刘智扬说,熬过一次次想要放弃的念头,感知到一个个问题,不断修正,才有可能酿出一部不让自己后悔的作品。
5月27日,上海东方艺术中心出品、解放日报社联合出品的《向延安》即将首演。“向金喜”将在舞台上接受观众的检验。
一个没有“高光时刻”的主角
“我的人生既不想赌,也不想选择,也许是因为我压根就没得选择。”向金喜的这句台词,刘智扬印象深刻。
向金喜不是“学霸”,也不是一个很能感染同学的领导者。“其他人都想去延安,他才想去。如果一定要找个想去延安的理由,可能是因为他喜欢的青梅竹马要去。可以说,动机很不单纯。”刘智扬说。
在去延安这件事上,金喜是被动的。唯独对厨艺,他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出身富庶的金喜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衣食无忧。“喜欢做菜的小男孩”对北方人刘智扬而言,也是一个稀奇的设定。他假想,“如果向金喜活在今天,他可能会成为米其林大厨,提到上海菜,没有人不知道向金喜。”或许,厨房是让他忘却烦忧,施展所长的空间。用原著作者海飞的话来说,“这是一个富家少爷的故事,一个厨子的革命”。
在刘智扬眼里,金喜是一个没有真正意义上“高光时刻”的人物。“他参加革命,人生轨迹发生了很大变化。他是成功的潜伏者,到最后,组织、上线都没了,隐身于芸芸众生之中。”
平凡与信仰并存于同一个体身上,刘智扬说,“两者并不矛盾。”“就像我们人艺老艺术家蓝天野老师,就是一名地下党员。白天是演员,晚上送情报。演戏是他毕生的事业,参加地下组织是信仰使然。”刘智扬感慨,地下工作的残酷是今人很难想象的,“抛妻弃子、隐姓埋名,要把假话说得比真话还要真,经受严刑拷打绝不松口……”他自问,假如回到那个年代,这等心理负重,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而唯有承受住这番重压,才能将身边人托举起来。
就谍战类型而言,影视剧的空间更适合展现惊心动魄的场面,而舞台剧更擅长揭露“活生生的人的精神世界”,刘智扬说,“所以我们这部戏不是走谍战范儿”,而是希望通过外部世界的动荡,完成鲜明人物的塑造,展示他们的内心世界。让观众感受到那个年代成千上万的无名者、革命家,正是他们做了无数件平凡又不凡的事,才真正有了我们今天的幸福人生。
不给自己设限,不让自己后悔
1988年出生在青岛的刘智扬,7岁开始学舞,2000年考入北京舞蹈学院附中歌舞班,2004年被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人艺班录取,大学毕业后成为北京人艺的一名话剧演员。
2014年,刘智扬出演网剧《灵魂摆渡》中的大学生夏冬青,以温暖的“治愈系”形象深入第一批网剧观众的心。十年过去,至今还有粉丝称他为“冬青”。从“呆萌大学生”到《向延安》中的“进步青年”,刘智扬出演角色的跨度很大。观众称赞他有“剧抛型演技”,“身上有手艺”。
“我是一个特别幸运的人,一直在做自己热爱的事,还能以此养家糊口。”刘智扬感慨,演员常常处于被挑选的状态,大浪淘沙,不进则退。“进了人艺,老艺术家们的优良品质、精湛演技,是日复一日的耳濡目染。对待年轻演员,他们一个字一个字地给你抠台词、抠表演。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退路,唯有不断磨砺自己,提高技艺,才能对得起自己、家人、单位和观众。”
对自己的成名作,刘智扬坦言:“当时,网剧刚刚起来,有名气的演员看不上网剧,正如现在看不上短剧。”堪称“网剧鼻祖”的《灵魂摆渡》是灵异题材,在刘智扬看来却满满正能量,“惊悚是壳,内核是帮助别人得到爱和快乐、满足。”当时,网剧拍摄预算很低,一组年轻人憋着想拍出比电视剧品相更精良的劲头,“有时熬着,连续拍几天不休息”。
“现在,网剧已经成为年轻人消费的主流产品之一,相信未来短剧产业也会逐渐成熟。”刘智扬说,如果有合适的短剧角色,他愿意尝试,正如当年投身网剧,“演员不能一直在自己的舒适圈,不管什么样的形式都要去试一试。”
在《向延安》里与他搭档的中国香港女演员李施嬅同样抱着“跳出舒适圈”的想法加入剧组。“施嬅老师是我的前辈,看过她很多作品,尤其是TVB的剧集。她很用功,这部戏的语言对她来说是很大的挑战。她把剧本里每个字都用音标标出来,把对手的台词录下来,在走廊里逐字逐句地练。”在刘智扬看来,李施嬅对角色的感受力特别出众,“很多演员不知道怎么演‘空白时刻’,剧本里没有台词的时候,她表现出的能量也很强。”
记者前一次走进排练厅,正遇到刘智扬向道具描述“金喜需要一个望远镜”,简单几个词,他就勾勒出望远镜的样子。“戏剧是‘Play’,要好玩,要能‘玩’起来。《向延安》很少说教,都是说事。我们演的是具体鲜活的人,他们做的事是了不起的,但不能冲着‘了不起’去演。”
刘智扬注意到,今天的观众更加年轻,来看戏的人都有独到的见解,会提出很多看法,观众对戏的标准比以前更严苛。对演员而言,“要能在剧里营造一个梦,带着观众走。如果梦醒了,哪怕一秒,这个戏可能就不成了。”小到一个当年的望远镜,或许就是入梦的工具。
在《向延安》的舞台,金喜上台后,近三个小时的戏,几乎没有下台的时间,对演员的考验很大。“尽力了,过几年回想过来,没后悔,那就足够。”刘智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