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7日，橡树资本联席创始人兼联席董事长霍华德·马克斯（Howard Marks）和中金公司首席经济学家、研究部负责人、中金研究院院长彭文生在上海进行了一场对话。双方就美联储利率走势、美股市场和人工智能（AI）等诸多热门话题展开了讨论。这也是时隔5年后，霍华德·马克斯再度回到上海。
在霍华德看来，积极的货币政策和制造业回流是美国经济近期表现超预期的主要原因，当前美联储正耐心等待通胀率的进一步下降。值得注意的是，即便今年到目前为止，美联储并未降息，但美国股市依然表现坚挺。
“英伟达代表的AI科技股承载了整个股市的预期。我并非认为AI就是泡沫。但如果这项新技术没有达到投资者的预期，就会出现幻灭和失望，市场就会出现变数。”霍华德表示。
在当下的市场环境之中，这位投资大师也对投资者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他表示：“其实我的建议是不变的，即不要去预测市场是会涨还是会跌。你需要理解事物的本质，看透事物本质之后，上涨还是下跌便能了然于胸。不要预测应该什么时候入局、什么时候退场，因为预测市场非常难，但是你可以确保稳妥地入局，保持长期、合理的预期。此外，不要自作聪明，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因为担忧恐慌而抛售，也不要因为一时兴起而疯狂买入。我觉得要想做一个成功的投资者，必须要具备上述这些素质。”
“美联储会耐心等待通胀进一步下降”
上周，美联储连续第七次议息会议“按兵不动”，将联邦基金利率的目标区间维持在5.25%至5.50%。最新点阵图显示，年内美联储的降息预期锐减，由此前的三次降至约一次。
当被问及如何看待美联储将在更长时间内维持高利率（higher for longer）的预期时，霍华德表示，尽管市场预期会降息，但美联储可能会更加耐心地等待通胀率的进一步下降。他暗示，利率可能不会像市场预期的那样迅速下降，而是会在较长时间内保持相对高位，直到通胀水平显示出更明显的下降趋势。
霍华德认为：“投资者的心理是不断摇摆的，有的时候投资者看到好消息会觉得一切都是积极的，有些时候又会以非常消极的态度去对待。2022年，当时利率快速上升，投资者的心理非常消极，他们认为通胀是坏事，美联储一再加息，会带来经济衰退。但是经济衰退并没有发生，通胀也从9.5%降到了3.5%，而后投资者又变得积极乐观，从2022年第四季度开始，这种乐观情绪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在霍华德看来，美国经济的韧性部分得益于积极的货币政策。疫情期间，美国政府实施了大规模的财政刺激措施，这不仅提振了消费，也让人们养成了更高的支出习惯。此外，逆全球化趋势导致的制造业回流，以及欧洲经济的增长放缓，也强化了美国企业的基本面。
不过，疫情期间美国政府的刺激政策规模在历史上也较罕见，这种流动性的注入提振了支出和经济增长，也转化成为高通胀。霍华德对此回应称，流动性的影响仍在，但需要时间来完全消化。资产泡沫和通胀的出现部分是由于过度投资，同时美国政府的财政赤字也对通胀有推动作用。
如果流动性的影响仍在，这是否意味着美联储可能不会降息？霍华德称：“美联储会根据公众需求作出回应，目前公众的需求是降息。从格林斯潘开始，美联储一直采取鸽派立场，但2021年开始的高通胀表明，这种立场需要调整。”
“高通胀其实对经济中的大部分主体来说都是不利的，我认为这一届美联储可能会更加耐心地等待更多降息所需要的条件，例如他们希望看到通胀率向2%的目标下降。美国的通胀之前从9.5%降到了3.5%，但在3.5%之后，通胀就一直有一些黏性。”
“美联储并未降息但美国股市依然表现坚挺”
不过，当前部分投资者观察到的现象是：市场预期美联储会在2024年降息，到目前为止，美联储并未降息，而美国股市依然表现坚挺。
“我记得在2023年12月的时候，美联储的高级官员们预期会在2024年出现三次降息，而市场则认为美联储在2024年会进行六次降息。现在2024年已经过半，美联储一次都没有降息。然而，现在的美国股市仍然非常坚挺，我觉得这是有一点矛盾的。”霍华德称。
霍华德对此解释认为：“有些股票现在的表现非常突出，它们承载了整个股市的预期。今年表现最好的是英伟达。大家都知道现在人工智能是最新潮的业务，AI芯片前景一片光明。而且，美国的经济现在非常坚挺，所以有些资金从其他市场流入美国。”
他补充道，投资者其实都是“乐观主义者”，他们天生具有乐观精神，而这种乐观精神能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如果投资者在2022年底就预测美联储一直到2024年的下半年才会出现降息，市场可能就不会如此坚挺。这其实也就体现出了市场的不可预测性。”
“市场不会遵循物理规律，它并不是一台精密的机器。市场的本质是人，而人的本质就是不可预测。我们现在看到市场有一种非常强劲的势头，这种势头占据了上风，让市场脱离了经济的基本面。”霍华德称。
当前市场可能处于良性循环中，即经济向好带动股市，股市向好带来财富效应，财富效应促使人们提升支出，提升支出则进一步提升经济。“但是根据我的经验，事情不可能一直向好或者一直向坏，这也就是所谓的‘周期’。如果哪一天因为极端天气、地缘政治或者政治局势的改变给经济带来了外部冲击，市场就会出现变数。”霍华德提示道。
“我并非认为AI就是泡沫，但投资者需要调整预期”
在讨论中，霍华德也提及，尽管AI技术被广泛看好，但其在实际业务中的应用和盈利能力仍存在不确定性。
“我并非认为AI就是泡沫。比如1999年的美股TMT（技术、媒体、通信）浪潮，那时候互联网一片向好，有很多的互联网公司上市，上市之后的公司股价立刻就增长到开盘时的三倍。当时人们主流的想法是互联网会改变整个世界。互联网确实改变了世界，但也有很多一开始股价突破天际的股票，现已一文不值。”霍华德这样解释。
他表示：“我们现在看到的最新事物就是人工智能，但是没有人知道人工智能对经济、对就业最终会造成什么影响，以及这种影响什么时候可以实现。”
“有太多人认为现实世界的积极发展一定会带来股市的上涨。但真相是，这种看法忽略了人的本性，也忽略了心理的因素。如果情绪占主导作用，那么我们可能会看到，尽管现实世界出现积极变化，但是当这个‘积极变化’没有达到投资者的预期时，股市甚至有可能是下跌的。”
霍华德介绍，在投资生涯他曾见证了很多“泡沫”，比如说美国当年的“漂亮50泡沫”，也是其在1969年入行时美股最好的50家企业；以及1999年的科技股泡沫；还有之后2006年的美国房地产泡沫，次级贷款导致了房地产的飞速增长；在它们之前还有“郁金香泡沫”、1720年的“南海泡沫”。“泡沫都是昙花一现的，都具备暂时性。泡沫肯定是一种吸引了人们注意的新鲜事物，它伴随人们的过度预期，以及随之而来不达预期最终幻灭。”
霍华德认为，目前，美国资本市场的增速仍处于合理范围内，虽然美股有些过热，但并不意味着市场对整体美国经济的预期目前有修复的必要。即使未来两年至三年内美国出现经济衰退，很有可能是由于地缘政治或其他一些外部的负面因素驱动，而不是由于内部因素驱动。
提及全球经济走势，霍华德表示，此前，世界经历了一段非比寻常的“低通胀”时期。随着“绿色转型”“逆全球化”趋势加剧，未来十年通胀的平均水平可能会比疫情前更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