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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07-01 05:58:20 股吧网页版
干旱后一场大雨,农户依旧忐忑
来源:解放日报 作者:杨书源/王佳诺

  本报记者杨书源实习生王佳诺

  5月下旬收了麦子,就该下玉米了,但在河南省南阳市马岗村,农民杨立(化名)的田里依旧是一片收了麦子后金黄的秸秆。

  “这可不是丰收,是颗粒无收。”那半个多月,杨立每一天都在望天等雨中度过。20亩庄稼地就这样旱了半个多月,龟裂的土壤像裂口的皮肤,种不下一粒种子。

  “天气预报每天都说下雨,但雨就是不来。”杨立发现,附近种粮大户的地也都因为太干还没下种。村里人见面不再问候“吃饭了吗?”而改成“你说天会下雨吗?”

  根据河南省气象监测情况,今年4月下旬以来,全省平均降水量26.6毫米,较常年同期减少75%,大部分地区连续无有效降水日超60天。6月中上旬,周口、安阳、南阳、驻马店、商丘等16个省辖市72个国家级气象站气象干旱达重旱及以上等级。与此同时,省内10个地市70天以上平均气温23.2℃,为1961年以来历史同期最高值。

  6月19日,财政部、应急管理部紧急预拨3.46亿元中央自然灾害救灾资金,其中预拨河北、内蒙古、山东、河南4省(区)0.69亿元,支持抗旱救灾工作。

  直到6月21日,一场滂沱大雨姗姗来迟。对河南许多干旱的农村来说,这是入夏以来第一场畅快雨,旱情得到了很大程度缓解。但农民对这一季庄稼命运的担忧没有结束。6月下旬,记者走访了河南平顶山、商丘、新乡以及山东菏泽等多个农村干旱地区,发现这场旷日持久的高温干旱带来的不确定性,在一场雨后逐渐显现。

  久旱盼雨来

  6月最初那几天,杨立看到周围农户已经按捺不住了。他们开始在干裂的土里奋力浇水下种,播种机把干燥的土地翻得尘土飞扬。但杨立在迟疑,“种早了怕种子干死,种晚了又怕长不出来……”

  今年种粮的开头不算赖。5月底,杨立趁着雨水少日头大,火急火燎地把家里种的10亩小麦收了下来,卖了1万多元。

  今年是这位42岁单亲爸爸被“困在农村”的第四年。杨立以前从未做过农活儿。他十几岁就辍学去南方的鞋厂打工,一个月收入七八千元。前些年,家里靠他打工寄回来的钱翻修了楼房。

  2019年他被确诊患有腿部肿瘤,手术后右腿落下残疾。原本作为家中务农主力的父亲也在那年离世。妻子不堪忍受贫穷离开了家,留下他和三个女儿。曾经几口人每月有固定收入,现在只有1000多元的低保。母亲还有慢性病,每月要花2000多元医药费。他不得不拖着残躯开始务农。

  前几年,杨立养了50只羊,但这两年羊价跌了一半,亏本已是定局,一家人的希望都在这20亩地里。

  6月10日,杨立决定不再等待,他要加入抗旱自救的队伍。“再晚下种子,玉米苗长的时间就不够了。”才种地两年的杨立生疏地盘算着农时。

  1000元的玉米种子是早早就备下的。凭直觉,他花260元买了两个喷灌头浇地,设想这样操作“时间最快”。可等到地里,他才发现,因有残疾,在喷湿的泥泞地里自己根本举不稳那个设备。他重新购置了800元滴灌管放在农田里。这些滴灌管都是一次性的,但杨立心疼钱,在水管外头重新缠了一层黑色胶布,期望用得更久一点。

  他还拼接了13盘25米长的水管,才把滴灌管和300米外最近的机井接上。浇了地,杨立又花800元找人用机器播种,还备了2000元化肥。这场干旱耗尽了他的力气,每天回家腿疼得只能靠吃止痛药扛着。

  好在村里还有不少机井可以支持他们后续的灌溉。记者走访的多个村村民介绍,这些机井有的是地方政府统一开凿的,有的是村委出资为村里建设的,数量不一,一般几个小农户会共用一个机井。这些机井,在风调雨顺的年份作用不大。一到干旱之年,就成了农民唯一指得上的重要灌溉设备。

  杨立还看到有的村因为这次干旱现打机井。“远水解不了近渴,等机井挖好了,雨水也就来了。”杨立感慨。

  河南新乡市封丘县段寨村和刘岗村,这两个距离黄河不足10公里的相邻村庄,因为地下水水质问题,也陷入没有机井用于灌溉的困局。

  刘岗村村民介绍,村里也有几口机井,但是水的碱性强,浇不了地。所以这里的农户几乎家家常备抽水机。抽水机1000多元一台,再接上每米1元左右的水管,就能引黄河的支流水灌溉。但是干旱以后的近20天,河里几乎抽不上什么水。

  河里实在没水,地里的种子还是得播下,有的农户就用泥浆水浇地,黑黢黢的泥浆水流入土地,播下去的庄稼很快都被碱死了。

  情况在6月底得到些改善。据刘岗村一位村民回忆,大约一周以前,田里早已埋下却停用多日的灌溉水管忽然出水了,“我看到有人在村附近黄河支流旁的地里铺设大粗管子,应该是政府协调黄河上下游的用水问题”。

  河南当地基层政府工作人员也在为高温干旱天的农事奔走。平顶山市叶县邓李乡分管农业的副乡长蒋文辉介绍,县里要求基层干部必须先帮助老百姓把庄稼播种完,才能播种自己的庄稼。整个6月,乡里的干部下沉在各个村,他们的工作包括但不限于通知村民上游白龟山水库开闸灌溉的信息、帮助农民铺设连接机井的水管和电缆。

  “有的乡干部看到灌溉渠被树枝堵住了,光着膀子就下去捞树枝。还有一次,灌溉渠有一处漏水,几个干部就拿沙包去堵,一直干到了凌晨2时多。”

  蒋文辉认为这些抗旱的举动是有效的。“我们县到6月15日左右,夏季播种都已完成,剩下几百亩没种的,也都是我们村里和乡里干部家的。”

  雨后也发愁

  雨终究还是下了。6月20日夜里至21日,河南省内出现大范围降水,安阳、鹤壁、三门峡南部等地出现大到暴雨,洛阳南部、驻马店南部、信阳局地大暴雨,河南全省平均降水量17.7毫米。

  雨后,商丘市王店村年逾六旬的任熊(化名)走进玉米地,把手伸进土里,“大概湿了四指深的土,能喂饱庄稼三四天吧。”在任熊的记忆里,这是6月以来地里下的第一场雨。

  雨后第二天,杨立发现,这场雨浇得他更愁了。“下那场雨前两天,天气预报天天说有雨,第二天又是晴天,我实在等不了了……”6月20日中午,看着炙热的日头和地里打蔫儿的玉米苗,杨立决定浇地。偏偏在那次浇透了地后,雨来了。刚务农两年的他,并不了解自家的地其实是中间高、两头低,因此灌溉水加上雨水在地里落得并不均匀,把西边地里的种子“全都淹了”。

  22日凌晨,他不得不叫来家人和六七位亲戚,上至60多岁的姑姑姑父、下至未成年的大女儿,一家人重新把玉米种子种了一遍。“雨后土地潮湿,播种的拖拉机容易陷入泥里,只能靠人工。”看着邻居家的庄稼在一场雨后都长得漂漂亮亮的,他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

  即使旱情缓解,但因为降水不均,这场雨对每一块农田的“眷顾”也不平等。

  6月21日那场雨后的傍晚,因为排水系统薄弱,段寨村的村路都变成了小河渠,村民只能蹚水行走。但地里的庄稼却只湿了一指深,风一吹就干了。“这点雨不当用,还得浇。”一位70岁出头的村民判断。

  山东单县黄岗镇种粮大户胡鸿战也没有走出干旱的影响。6月22日下午2时,躲过最毒辣的日头,他组织临时招募来的20多个女工抓紧下玉米种子。“昨天的雨就打湿了点浮土,土壤下全是干的。但不能再拖了,硬着头皮下吧。”在十里八乡,胡鸿战放出了“种地200元一天”的消息吸引人手来帮忙。

  这些年,胡鸿战在附近村庄承包了1600多亩土地,每年有90万元固定地租开支。“今年亏本已是定局。如果这季种不好,100多万元就打水漂了;如果抢救回来些,也得亏小几十万(元)。”

  “我们这一片的种粮大户,今年都亏损了。平时看着种粮大户好像挺厉害,到了干旱年头,我们这些人是最没自救办法的,没比小农户多什么灌溉设备,反倒是浇不过来这些地。”胡鸿战解释。

  封丘县回族乡,经营了十多年农资店的老板李伟,整个6月都泡在农民的地里。“我们本来就要给卖出去的除草剂、化肥提供售后服务,但今年问题特别多。”李伟总结。

  6月21日那场雨后,有不少农户跑来问他是否能打除草剂?他去地里看了看,觉得雨还不够大,还得浇地,浇了地再除草。

  究竟这场干旱给农民带来怎样的损失?没人能在当下准确预算,因为干旱之后,这些庄稼的长势及收购价还是未知数。能计算的只有相比往年同期,农民在每亩地里多投入的资金。

  最显而易见的消耗,是农户今年抗旱浇地产生的电费,“大概比往年要贵1/3。”李伟估计。同时,干旱引起的土地“次生问题”也在加重农民的经济负担,“今年苗一出来就有虫咬,要赶紧打药,每户除虫剂的投入比往年多了2/3,除草剂的用量也比往年增加一倍。”

  李伟介绍,遇上庄稼长势不错的年份,一亩地两季在地里的总投入在800元—900元,总产值大约在2000元—4000元。但是今年,因为抗旱,各项投入都会增长,一亩地的成本都在1000元以上,留下的利润空间就更薄了。

  “相比旱,老百姓最怕的是涝,庄稼直接淹死,一点办法也没有,起码现在老百姓还能每天浇水抢救庄稼。”李伟说,“不过大家也都清楚能做的很有限,农业毕竟还是靠天吃饭。”

  田地外选择

  现在,不管地里有没有活儿,杨立每天雷打不动要去地里看至少两遍。

  经历这次干旱后,杨立愈发觉得不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田里,“等腿再好一点,看看附近是不是有什么厂子可以去。”尽管他知道,在这个距离县城还有近30公里的小村庄,打工的希望同样渺茫。

  河南封丘县荆乡回族乡农民马杰(化名)也觉得家里7亩地成了难以割舍的负担,“刚收下的小麦也就卖了9000元不到,成本就得三四千元。说实话我在外面打2个月的工,能把一年粮食钱打回来。”

  也有人算了经济账后,选择在大旱之年放弃农田。自6月干旱以来,平顶山市洪庄杨镇60岁的陈英(化名)每天下午都绕着周边几个村庄卖馍。

  40多摄氏度的高温天,她也没歇。这一切,都是为了补足今年家里未种上3亩半农田可能造成的损失。“排不上机井浇地,怎么等也等不上。”陈英还想起去年八九月份时,庄稼收割前又被水淹了。涝一年,旱一年,她觉得心里没底。她曾外出打工8年,但以她现在的年龄,已经没有工厂会收她做零工了。

  陈英决定今年放弃庄稼专心卖馍。她算了笔账,今年夏小麦的收购价每斤1.2元左右,比去年同期少了2角左右,相应的,今年面粉价格也低了。但是馍的价格是固定的,5元2斤。相比收购价起伏不定的种粮,卖馍成了划算点的营生,每个月能补贴几百元家用。

  和记者说话的工夫,已是下午4点出头,各家都熬好了粥,陈英再不把馍卖出去就晚了。她擦了下湿透的头发,再次发动电动三轮车出发了。

  叶县曹李村的种粮大户张先锋有2200多亩耕地,干旱的这个月,他被种地、浇水人手不够困扰。张先锋发现,每天来到自己农业合作社门口询问用工需求的,都是五六十岁朝上的妇人。

  张先锋陆续请了100多号临时工浇地。男工100元,女工70元,男工主要负责扛水管浇地,女工就帮忙摊水管打下手。但这些天根本没有壮劳动力愿意帮忙,年轻人都进附近的鞋厂打工了。

  在平顶山市叶县邓李乡后炉村的村集体经济标准化厂房内,几十名女工正在缝纫机前缝制鞋面。她们都是做完自家农活儿后来这里做零工的。

  “干旱的这些天,上午浇完地,下午空着就可以过来,都是计件算钱,可以日结。今年庄稼行情不乐观,大家就会在这里加班做到晚上九、十点钟。”一位女工说,在这个厂里上班的基本都是本村人,从家到厂骑电动车只要十多分钟。“现在外头打工也很难找到合适的,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40岁出头的襄城县李庄村人王静(化名)在城里跑出租十多年了。这场干旱对村里的影响都是从种地的公婆口中得知的。“6亩小米辣已经浇了七八次,村里人昼夜排着浇水,公婆累到吃面条,筷子都挑不起来了……”尽管今年地里情况吃紧,王静夫妇还是决定不回家帮忙,他们劝公婆请人浇地。之前夫妇俩回去帮忙收麦子,回来3天不能走路,还搭上好几天不能开出租的误工费。

  而对杨立一家来说,大旱之年守着这块地,依旧是唯一的选择。相比别人家雨后郁郁葱葱的玉米苗,他的田地依旧稀疏,“我起码得把这些玉米苗保住,苗出来了,总还有希望……”这是已经“落后”的杨立,给自己未来1个月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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