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凌晨我早早醒来，打开微信，发现还有比我醒得更早的人，已经在发朋友圈了。开长途货车的老刘，他在朋友圈写道：车灯亮光划破黑沉沉的夜空，朦胧群山还在酣睡之中。我给老刘点了一个赞，发现这样还是太流于形式，于是再加点评：“刘哥，辛苦了，早安！”后来老刘回复，凌晨4时就起床发车了，拉着公司的货物正经贵州山路赶回来，中途停车，在朋友圈里给亲友们道上一声平安。老刘在回复里还对我加了一条问候：“兄弟，喊你睡前喝一杯牛奶有助睡眠，你喝了吗？”

　　那天早晨，听到老刘这样一声问候，心头一暖，对新的一天泛动出欣喜的涟漪。

　　还有老何。老何是个偶尔写上一点抒情诗的人。有天早晨6时，我沿着大街散步，突然撞见了老何，见他正拿着一片树叶舔上面的露水。我好奇地问老何：“你这是做啥？”老何认真地说，半夜醒来有了灵感，在一张烟盒纸上写了一首诗，其中一个有关于露水的句子，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反复琢磨，于是早晨出来尝一尝叶子上露水的味道。“天一亮，阳光一照，露水就没了。”老何说。

　　我知道，像老何这样写诗的人，都是追逐灵感闪电的人。老何对一首诗歌的态度，让我想起了那个为“僧推月下门”还是“僧敲月下门”深夜徘徊的唐朝诗人贾岛。后来，老何的那首诗歌发表在一家省级诗歌刊物，他兴奋地给我打来电话，说要请上几个人吃吃饭庆祝一下。老何，在这个年代，你为了诗像孩子一样去尝叶子上的露水，我向你表达敬意。在这个人流滚滚的城市里，谁又路过了谁的世界？老何，或许就是在那天清晨，我路过了你心上湿漉漉的柔软小径。

　　还有来自乡下的吴小妹。她租了房子陪儿子在城里读高中。她在城市里开了一家卖早点的门市，那家门市隐身在一条巷子里，老墙上有一层青苔覆盖。我喜欢吃她做的包子馒头，还有她亲自磨的豆浆。在这个城市的早晨，也有吴小妹家店铺里的灯火；在刚刚揭开蒸笼的腾腾热气中，我似乎嗅到老家麦田里的气息。有天早晨，我在她的店里吃了包子喝完了豆浆，吴小妹执意不收我的钱。我迷糊了，问她：“吴小妹，你这是为啥？”吴小妹说：“哥，你是我来城里唯一一个喊哥的客人，我儿子已经考上了大学，我的店铺明天就要关门了，我想回老家种果树。”那天早晨，我离开吴小妹的店铺，心里突然涌起一丝难舍的感觉。吴小妹，从今以后，在这个城市早起的人中没有了你，在乡下的鸡鸣声中，你是不是披着一身露水穿行在你的果园中？

　　在城市里，早起的人从天幕拉开的熹微晨光中影影绰绰走来：打扫大街的清洁工、开垃圾运输车的环卫司机、出租车司机、上学的孩子、为孩子做早饭的爸妈、赶往车站码头航空港的旅客、早市的人、晨练的人……是他们，让一座还处于睡意昏沉的城市早早醒来。

　　让我这个也常常早起的人，在心里为他们默默道上一声：早安！

　　（李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