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东莞市银洲环保包装有限公司（下称“银洲环保包装”）的智能车间，大高层、大设备、自动化的布局，给人一种宽敞明亮、现代智能的视觉体验，一改日常人们对纸制品工厂脏乱差的刻板印象。在加快推动传统纸业转型升级、培育新质生产力的背景下，银洲环保包装成为中堂纸业探索发展新路的生动缩影。

　　中堂镇是广东省造纸三大基地之一，造纸及纸制品业是当地第一大支柱产业。近期，广东省工业和信息化厅关于公布41个2024年广东省中小企业特色产业集群名单，中堂镇造纸及纸制品产业集群成为全市上榜的两大集群之一，目前拥有企业64家，含中小企业63家，占比达到98.4%。

　　深刻传统烙印的造纸及纸制品业，何以在产业变革的大浪淘沙后，仍在中堂制造的版图中占据主导地位？着眼于更长远的未来，中堂又将如何破旧立新，培育新的增长点？

　　南方日报记者张珊珊受访者供图

　　集群兴起点燃小镇“工业梦”

　　中堂镇位于东莞市西北部，蜿蜒流经全镇的东江干支流，孕育了中堂造纸这艘产业巨舰。

　　站在时间的纵向上看，改革开放以来，中堂镇先后经历了兴办红砖厂、水泥厂，再到造纸业的发展历程。始建于1958年的东莞糖厂造纸厂虽未能带动造纸业的全面兴起，却成为了中堂造纸业勃兴不可或缺的前奏；随后，从1976年创办首家村办造纸企业潢涌造纸一厂，再到1994年引进唯一一家全外资企业东莞理文造纸厂，造纸业的强势发展承载了中堂人的工业化之梦，也使纸业成为中堂镇的传统工业名片。

　　现任东莞市中堂造纸技术协会会长黎满贤的经历颇具代表性。1987年，潢涌村第一家大规模的造纸厂——造纸二厂投产运营，刚刚高中毕业的他进去当学徒，从事技术工作。在这里，他看到了造纸二厂投产当年的年产量达到3.5万吨，利润相当可观。

　　随后20年时间里，中堂造纸迎来了快速增长与规模扩张阶段，金洲纸业、银洲纸业、建晖纸业等大型造纸企业诞生，迎来一轮轮投资热潮。黎满贤也凭着经验的积累，于1996年底离开造纸二厂，先后创办了祥兴纸业、有利纸业、旭丰纸业，开创属于自己的新事业。

　　21世纪的第一个10年几乎是中堂纸业扩张的巅峰期。2008年，中堂镇有纸业公司、造纸厂、纸品厂125家，其中造纸企业31家。纸品企业注册资金达16.3亿元，近六成为民营资本。2008年全镇造纸产量达500万吨，占全市造纸产量约44%，年产值达100多亿元，纸品业工业总产值占全镇工业总产值的60%以上。

　　依托本地产业基础，造纸及纸制品业逐步发展为中堂镇第一大支柱产业、东莞市八大支柱产业之一。由于产业特色优势突出，2005年，中堂镇被授予“广东省纸品科技创新专业镇”和“广东省技术创新专业镇”称号，2010年，再生纸品产业集群获得“广东省产业集群升级示范区”称号。

　　“中堂背靠东莞深厚的制造业基础，水资源丰富，靠近出海口，海陆交通便利，这些都是造纸及纸制品产业发展的优势条件。”黎满贤表示。

　　有业内专业人士分析，东莞是华南地区的重要的商贸中心，比邻深、广、港、澳等发达地区，对包装用的瓦楞、牛卡等箱板纸的市场需求旺盛。加上天然淡水资源丰富，临近虎门港口，有利于废纸和纸浆的进口；中堂纸业的销售范围主要集中在珠三角地区，纸品仓储、运输、物流服务也在理想的销售半径之间。

　　造纸及纸制品产业是集群的主导产业，中堂镇握有目前东莞造纸及纸制品产业产值最大、自主品牌最多、造纸及纸制品企业及其配套产业链最成熟的优势。集群锚定造纸及纸制品企业为核心，配套原材料、水电动力、化学辅助材料、包材、印刷等上下游供应链及专业的国内外经销商以及为纸制品企业提供服务的物流企业，创建了造纸及纸制品特色产业集群。

　　绿色洗牌优化结构促转型

　　在中堂的造纸企业，每天大约500车废纸进来、“新纸”出去，是常见的景象。

　　“以前外界都认为这是一个污染行业，但通过大家不断加大环保治理投入的努力，一车车垃圾废纸进来，变成包装用纸出去，排出的废水也是清的。”黎满贤说。

　　据了解，中堂的造纸企业均为再生纸品企业，是循环经济中最典型的产业，原料使用废纸及商品纸浆，其中废纸约占90%，造纸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废水、废渣等也可以循环再用。金洲纸业、理文造纸、建晖纸业等10家企业都获得“清洁生产企业”称号，中堂镇纸品环保基地被列为广东省纸品示范基地。

　　即便如此，过去“高能耗、高排放”的造纸产业在优化产业结构、能源结构的浪潮中，也难以避免发展的阵痛期。

　　2014年，东莞市开始全面落实造纸产业“两高一低”产能淘汰工作，大规模关停、整治、补偿引退造纸落后企业，中堂造纸迎来新一轮“洗牌”，一批年产值20万吨以下的包装纸企退出市场。

　　经过“优胜劣汰”的重构，中堂造纸产业的进取者凭着独特的眼光和未雨绸缪的战略布局，趁机成为产能扩张者，顺势做大做强，实现产业内部结构性转型升级。

　　黎满贤谈到，近年来中堂纸企主动出击，推动产业绿色低碳发展。包括投入建设光伏项目，加大绿色能源利用率；将污水处理产生的沼气充分用于发电；开展生产线真空系统改造，降低吨纸能耗；使用先进的节水设备，降低用水量等。

　　有资料显示，为了减少能耗、降低成本，建航纸业采用先进技术，于2015年正式投资1000万元，应用实施高效厌氧技术产生沼气发电工程项目，效果理想，一年能节省电费300多万元；金洲纸业2018年实施高强瓦楞纸生产线真空系统改造，成功采用透平真空风机替代老式水环真空泵，有效降低吨纸电耗25度，每年增加效益720万元。旭丰纸业2019年投入超500万元采用先进的热泵三段通气技术，使生产每吨纸减少蒸汽用量超150公斤，每年节约超900万元。园区内纸厂相继互通采用这些先进技术，推进实现节能、降耗、增效。

　　为进一步加快减污降碳步伐，中堂大力推进锅炉淘汰整治和“煤改气”，2021年全镇压减燃煤量50.6万吨，燃煤消费量同比下降20.7%。

　　2022年上半年，中堂热电联产项目（一、二期）实现全面投产。两期工程共建设4台9F级燃气发电机组，总投资超60亿元，可实现年供电量88亿千瓦时、年供热量约2325万吉焦。两期项目由粤丰集团联合粤湾公司以及多家纸企主导建设，为保供减碳提供了重要支撑，推动全镇能源体系向“清洁、低碳、安全、高效”转变。其中一期项目于2021年投产后，替代关停中堂镇分散工业锅炉合计1715.9蒸吨，对区域内8家用热企业实施集中供热。

　　今年以来，还有一批节能减排重点项目加快推进。双洲纸业SCR烟气脱硝工程及脱硝煤器改造及水冷壁改造施工启动；建晖纸业光伏项目、制浆工艺升级优化改造项目分别计划年内和明年6月完工；东莞市中堂燃气热电联产项目二期工程（背压机组增容改造工程）预计明年8月完成……

　　追求绿色低碳，一直是中堂纸业发展的主旋律。今年1月，东莞发布的《关于加快推进新型工业化高质量建设国际科创制造强市的实施意见》提出，要加快推动传统包装印刷向环保包装印刷产业转型。坚持走难而正确的道路，中堂纸业未来终将迎来更广阔的康庄大道。

　　品牌建设迈向产业链高端

　　在黎满贤作为“掌门人”的旭丰纸业，过去几年中每年都会投入一两千万元进行技术改造，今年更是增加到1亿元实施瓦楞原纸生产线升级技术改造项目。

　　“希望通过设备升级，实现产品更新。以前是重包装、高定量的产品，未来我们重点转型做轻质量、高强度的产品。”他说，针对广东地区对低定量纸制品需求旺盛的商机，这一措施将能实现瓦楞纸生产重量从约140克/平方米，降低至47—65克/平方米，进一步降低生产耗能、减轻产品重量、提升产品强度。同时，推动企业顺应市场需求，将快递行业的纸箱包装产品做得更精，抢占快递行业的塑料包装市场份额。

　　旭丰纸业的实践，侧面反映了中堂纸业在提升产品附加值上的自觉意识。从长远来看，推进其向产业链高端迈进、向价值链高端延伸，是发展的必答题。

　　正如黎满贤看来，目前的市场环境存在一定的挑战：全国造纸产业每年增长约12%—13%，消费需求每年增长约5%，出现产能过剩、供大于求的情况。加上东南亚纸原料进口零关税的冲击，导致中堂纸业利润下降。

　　与此同时，立足中堂纸业的现实，同质竞争的格局仍需改变。集群造纸产品包装纸类居多，占整个集群造纸产量的60%以上，稍高附加值的铜版纸、文化纸、白卡纸、新闻纸、生活用纸等不多，缺少高附加值的特种纸，产品设计、包装、印刷、流通环节相对不足。

　　“‘两高一低’产能淘汰后剩下的企业，我们都是有实力、有能力且想要坚持下去的。现在是比较艰难的时刻，要做下去，必须靠创新，响应国家发展新质生产力的号召，采用先进设备、节能设备，实现提质增效。”黎满贤说。

　　行业内耳熟能详的金洲纸业，创建于2002年，由潢涌村集体全资投建，是一家以废纸为主要原料的包装纸生产企业，年产能超100万吨。其主打品牌“金洲芯”高强瓦楞原纸以高抗水、抗回潮、环压强度高的质量享誉全国；自主研发的“优质牛卡纸”也以耐折度高、耐破强度高的特点，深得广大客户认可。

　　2019年，金洲纸业横向吸收合并原银洲纸业；2020年，金洲纸业联合东莞市中堂潢涌经济发展总公司，共同创办了银洲环保包装。银洲环保包装则依托金洲纸业特有的原纸质量和品牌优势，生产和销售瓦楞纸板、纸箱、彩色纸盒等包装产品，共同打造潢涌村造纸—纸板—纸箱全产业链。

　　数据显示，目前集群企业共获特色专利100余项（其中发明专利55项）、特色自主品牌若干、特色产品省级著名品牌2项、商标2项、特色产品国内外注册商标100多个、特色产品境内外主要认证数量16个。

　　“从事这个行业已经37年了，我对未来还是很有信心的。”黎满贤表示。

　　数字智能培育新质生产力

　　中堂造纸产业拥有良好的产业基础，但在产业结构调整的大背景中，也面临着从“造纸大镇”向“造纸强镇”迈进的重要课题。

　　在银洲环保包装的“智能车间”里，由金洲纸业输送过来的原纸经过多道自动化工序，成为纸板，再由自动化输送平台转运到下一个环节制作成纸箱；80米长的印刷联动线上，由机械手实现自动化码垛，从头到尾仅需寥寥几位工人“监工”；智能化的大屏幕上，显示着机器运作的速度、时间等，远程的中控室对整条生产线工艺控制要求进行全面的实时监视和控制……这些都是银洲环保包装在推动中堂纸业向数字化智能化转型中带来的崭新变化。

　　“我们公司整合了国内外先进设备，保证生产质量、生产效率、人机对话、数据管理、投资回报等方面，都达到了行业先进水平。”银洲环保包装副总经理黎寿华介绍，公司整机引进了一批先进生产线，并通过采用原纸进出库数据管理系统、订单排产系统、仓储物流管理系统，实现全流程的自动化管理。

　　数字化智能化的投入，将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经济效益。按计划，银洲环保包装两期项目将共建设4条纸板和6条纸箱印刷生产线，完成后总体年产规模能达到纸板8.5亿平方米、纸箱2.2亿个，产值约23亿元，预计上缴利税达1亿元。

　　立足长远未来，更多企业纷纷引入自动化智能化设备和系统，致力于提高生产效率和管理水平，增强市场竞争力。

　　在建晖纸业的信息纸生产车间里，技术人员在电脑前发出指令，智能机器人按照指示作业，制浆、压榨、造纸、烘干、复卷，一道道工序按部就班，从原料到成品，实现了100%智能数字化控制。据了解，该公司通过上线数字化精益管理系统，运用MES、SAP、ATMS等数字化管理工具，打通了造纸产业全流程。

　　“项目的建成投入，标志着企业走上了低碳与智能制造高质量发展的道路。”相关负责人介绍，公司通过发挥在规模、技术、设备、产品及管理资源等方面的优势，采用国际先进的生产设备和工艺技术，降低了单位能耗和污染，生产效率显著提高。

　　自2022年5月以来，银洲环保包装、建晖纸业等在造纸协会和中堂镇政府的牵头下开始共享车间、生产设施，甚至共享技术服务、研发能力等，通过制造能力共享、创新能力共享、服务能力共享助力产业提质增效。

　　根据《广东省促进中小企业特色产业集群发展暂行办法》，省级中小企业特色产业集群入选后，将围绕提升主导产业优势、激发创新活力、推进数字化升级、加快绿色低碳转型、深化开放合作、提升品牌效应、提升治理和服务能力、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等方面，开展集群培育工作。

　　从三年总体目标规划上看，预计到2026年，中堂镇造纸及纸制品产业集群的生态造纸总产值达到350亿元，集群产业规模效益、自主创新、数字升级、绿色化转型、产业集聚的水平进一步提升，集群产业结构更加优化，区域布局更趋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