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首次！河源用无人驾驶农机播种航天稻。”
“航天稻‘华航香银针’单季平均亩产达723.5公斤，创造河源水稻高产新纪录。”
“河源东源县收获国家航天育种水稻华航51号稻谷，产量比普通水稻高约5%。”
……
过去两年，航天稻和河源总是同框出现，一到农时总会登上当地“热搜”，成为热议焦点。
2020年，一批重约40克的“航聚香丝苗”水稻种子搭乘嫦娥五号探测器在文昌航天发射场升空，“星际穿越”23天后，随返回器顺利着陆，播种在国家植物航天育种中心试验田中。
一年后的夏天，“航聚香丝苗”稻种在东源县锡场镇林禾村种植，这是河源首次大面积种植航天水稻品种。再一年后，花生、丝苗米和紫云英共200克航天育种材料在河源交接，围绕它们开展的所有育种科研活动均在河源进行。
至此，河源种业产业发展进入航天育种阶段，“上天入地”的航天稻从这里走向世界。
●郭雨欢傅泽彪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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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过太空的水稻特别在哪？
河源与航天稻的“缘分”起自当地优质的生态环境。这里的水环境质量保持优良水平，地表水环境质量领跑全省，环境空气质量排名全省前列，7个国控断面水质优良率、集中式饮用水水源水质达标率、地表水水质优良比例均达到100%。
2021年，航天育种进入大面积试种阶段，省农业园专家、广东兆华种业有限公司（省级育繁推一体化种业公司）负责人等在万绿湖库区多地多次寻找该品种的试种点，最终确定林禾村为示范点。专家认为林禾村气候、温度等自然条件独特，各方面条件均超过有机认证标准，非常适宜种植航聚香丝苗。
“这里水质好，污染少，土壤有机质高，成熟期昼夜温差大，有利于水稻品质形成。”华南农业大学国家植物航天育种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副主任刘永柱说。
在航天水稻品种繁育工作“进度条”里，“水稻上天”只占据其中的2%。种子基因在宇宙射线的诱导下，内部遗传物质发生改变，可能导致后代在诸多方面产生差异，如矮化、早熟、长势变强等，也有可能导致后代部分个体发育异常。
哪些变化会产生？什么形状会出现？是不是我们所需的形状？这些问题都需要在接下来的培育工作中解决。因此，航天搭载材料返回地面后的鉴定和筛选，直接决定了能否选育出新品种。对水稻而言，通常要经过4个遗传世代、约5—6万个植株的表型或基因型筛选才能鉴定出新基因或新材料，应用于品种选育。
“水稻育种是一个非常漫长且复杂的过程，想要育成一个理想的水稻品种，可能要花费6到8年。”刘永柱说，“上天”的种子需要经过内外两种检测，一方面是通过科技手段分析其基因图谱，从微观的角度判断、筛选想要的性状；另一方面是将其种在实验室中，观察水稻的长势、产量、外形、粒型等特征。经过一个多月的育种，航天稻长成稻苗时，需要离开温室大棚，移栽至室外环境继续观测。
在航天稻“定居”林禾村后的一年，河源先后在东源县锡场镇、柳城镇种植了华航31号、Y两优等30多个航天丝苗水稻新品系，并筛选适合河源生长的最优品系。
此后，航天稻在河源不断发出“喜报”。在河源市东源县柳城镇下坝村的万绿智慧无人农场内，省市农业专家现场测算“华航51号”产量，亩产达1075斤，比普通水稻产量高5%左右。而完全在河源自主培育的“华航香银针”，产量、品质和抗性均优于对照种美香占2号，多次创下亩产新纪录，并实现了产业化推广。
“农民和种植户普遍反映高产优质抗病。”刘永柱透露，今年将在万绿智慧无人农场种植超过1500个水稻品种，筛选繁育更适合河源、更适合广东的水稻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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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机+航天稻”有多“出圈”？
东源县柳城镇下坝村毗邻东江，是远近闻名的种粮大村。下坝村党总支书记杨武介绍，流转2200余亩耕地“小田变大田”，让下坝村在发展现代农业上取得了先机。
2022年，航天稻与无人机“携手”到来，让下坝村从此“出圈”。
当时，中国工程院院士罗锡文正寻找合适的地点进行无人农机的研究实验，在考察过多个城市、多个地块后，发现柳城镇下坝村的土地够大够平整，直言“这种地在广东不多”。
与此同时，航天稻进入小面积示范和展示，一直与国家植物航天育种中心有深度合作的广东兆华种业有限公司也在寻找可大规模种植航天稻的农场，与罗锡文院士团队想法一拍即合。
“于是我们成立了广东万绿智慧农业科技有限公司，建立了广东省规模最大、河源首个万亩智慧无人农场示范基地，选育、繁制、种植4800亩航天稻。”广东万绿智慧农业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王键宽说。每到农时，无人驾驶水直播机、无人点射播种机、无人驾驶收割机“轮番登场”，耕、种、管、收全部实现无人操作。
“建设无人农场，最初是为了解决谁来种地、怎样种地的问题，是为了将农民从繁重的劳动中解放出来。”罗锡文在此前采访中提到，无人农机上安装物联网传感器，通过提前设定路线，利用北斗卫星定位和互联网数据传输，远程实时获取农机的数据，能让种地更加精准高效。
无人农机技术同样可运用在山地或梯田中，点射播种无人机便是其中代表。该无人机可飞至农田上方一米至两米处，按照规划的路线将水稻种子点播到农田里。播种期间，效率约为15亩/小时，而一个壮年劳动力一天最多只能播种1亩。“使用点射播种无人机的成本比普通播种的成本少一半。”华南农业大学工程学院教授周志艳介绍。
在柳城镇副镇长吴远新看来，航天稻和无人机技术既为这片土地带来了人、资金和项目，也带来了无限的机会。
农业高精尖人才来到了这里。农场对面，草青色印刷的“田间科技小院”牌匾在一众村居中十分亮眼，每到春耕夏收等关键时节，来自华南农业大学的研究生、教授等近150人次云集于此，针对水稻、农机探索新成果、新技术、新实践。
全省的目光看到了这里。2023年2月，全省春耕生产暨支农服务下乡现场会在下坝村召开。在众多农业部门机关、大型企业、种粮大户面前，平整的土地一展秀美田间风光和无限生机活力。
更多“百千万工程”的成果汇聚在这里。万绿智慧无人农场的建立给下坝村带来了800元/亩的村集体收入，也提供了大量就业岗位。广东万绿智慧农业科技公司牵头联合当地农户成立了供销农机专业合作社，70%社员为下坝村农民，30%为脱贫户、残障人士。“共有200多名村民到万绿智慧无人农场工作，村民就近务工收入人均接近1万元。”杨武说。
近两年，农场充分利用航天稻和无人机两大技术资源，不断拓展农业托管服务，辐射带动东源县辖区5000多亩撂荒地复耕复种，为东源县196个镇村以及55个100亩以上的粮食种植大户提供生产托管服务，总面积超过5.4万亩，建有5个全程托管示范基地，辐射带动能力越加凸显。
“两年来，下坝村发生了特别大的变化，如今笔直的田埂、平整的土地都是我们不断改造完善的结果。”王键宽介绍，万绿智慧无人农场既是种植基地，也是航天育种成果和无人农机示范基地，不少种植大户前来参观学习，这也成为航天稻在全省推广的一大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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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国门走向世界优势何在？
聊起“华航香银针”，王键宽的话中透露出满满自豪感：“清远的丝苗米产业园已经主推种植‘华航香银针’，最近韶关也一直联系我们购买种子。”在他看来，这个河源自主产权的航天水稻品种已十分成熟，市场广阔。
“‘华航香银针’具有抗倒伏、抗病强的特点，产量表现也非常突出，增产约7%，这是十分难得的。”王键宽告诉笔者，该品种最大的特点就是香、好吃，品鉴食味分高达91到94分。
“华航香银针”的科研价值还体现在其优良品质可用于其他水稻品种的开发，以及抗病、抗高温等性状改良实验中。当前，该品种通过产学研合作，形成了“品种—产品—品牌”的产业链，通过订单式生产，组织大耕户及新型农民进行标准化种植，定点收购该品种稻谷并加工成优等大米产品，实现航天育种成果有效支撑乡村振兴，创造了十分可观的社会经济效益。
去年11月13日至21日，刚果（布）农业部长恩戈博来华参加第二届中非农业合作论坛，会后特别前来万绿智慧无人农场重点考察农场先进育种方法及航天稻种植。恩戈博一行10多人还特地品尝了航天丝苗米，直言“河源大米好吃！”
此行之后，刚果（布）与广东万绿智慧农业科技有限公司完成签约，双方共建实验示范农场，作为农业科技顾问的王键宽带着一批航天杂交水稻种子飞往了非洲大地。
王键宽曾用一条视频朋友圈记录非洲趣闻：“都以为非洲缺水，可我平生见过的最大的雨就下在这里。”
沙尘暴过后，大雨倾盆，航天稻沐浴雨水的场景让他格外印象深刻，也引发了他的思考。刚果（布）过去从很多国家引进了非常多水稻品种，但依然没有找到最适合的品种。这个国家位于赤道周围，气候条件和广东相近，来自广东培育的水稻种子机会很大。
刚果（布）的大米90%以上依赖进口，而广东在全国水稻研究领域处于领先地位，也是国际领先地位。王键宽说：“我们还跟当地建立了长效机制，为其提供水稻方面的技术支撑，提高当地的粮食自给率。”
行至今年8月末，广东农业科技专家团已前后到达刚果（布）4次，在共建示范农场里种植的航天杂交水稻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恩戈博说，这是他们有史以来种过最高产的水稻和花生，希望广东代表团能长期支援刚果（布）的粮食生产。同时，中国航天水稻在非洲取得高产的消息不胫而走，非洲不少国家主动与农业代表团取得联系，邀请代表团到他们的国家进行援助和实验。截至2024年7月30日，广东农业科技代表团已经到达刚果（布）、尼日利亚，加纳三个国家，进行航天杂交水稻与花生的试验。“随着试验示范的进一步成功，我相信，未来3到5年，中国的水稻可以为这片广袤土地带来新的生机。”王键宽说。
手记
育好小种子
收获大希望
每一次前往东源县柳城镇下坝村，都会感叹于这里笔直的田埂、平整的土地和一望无边的稻田。河源山峰林立，耕地分散不平，大面积稻田是少见的风景线。追溯航天稻落地河源以来的发展历程，可以体会到一颗小小的种子蕴含着的非凡意义。
往大了看，种子是农业“芯片”，连接着国之大者。广东水稻一年两造，背后是育种专家近一年的观测、实验和比对。稻杆的“高矮胖瘦”，稻米的色香味形在他们眼里都是重要的实验数据。培育出符合条件和要求的水稻品种，并不意味着育种工作的结束，保证性状不退化，让更科学优质的水稻品种稳定保存下来的科研工作同样艰巨。提高种地科技含金量，是这群人接续奋斗的目标。
往小了看，种子是影响农户一年收入的起点，产量多一点、成本高一点，都会带来收入的改变。“农民用什么种子，取决于邻居用什么”“种了就算了”等情况在农村依然存在，科学种植水稻的意识还待提升。华南农业大学、航天育种中心和农业企业携手建设万绿智慧无人农场，将航天育种成果切切实实推广到农户手里、种在地里，也是科技赋能“百千万工程”的意义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