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周頔北京报道

　　2024年12月28日，国务院关税税则委员会发布公告，公布《2025年关税调整方案》（下称《方案》），自2025年1月1日起，对部分商品的进口关税税率和税目进行调整。

　　“通过《方案》对我国部分产品关税税率以及部分税目进行年度调整，是国务院关税税则委员会的一项常规工作。本次《方案》调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关税法》实施后第一次调整，关税调整更加具有法律基础。”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教授、中国WTO研究会研究部主任崔凡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介绍。

　　崔凡分析认为，本次关税调整针对的2025年是“十四五”规划的收官之年，关税调整有助于延续近期我国国民经济回升向好的态势，有利于鼓励新质生产力发展，有利于保障和改善民生，也有利于推进绿色低碳发展。

　　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商务部研究院世界经济研究所兼虹桥国际经济论坛研究中心副研究员王宁对此次关税调整给予了高度评价，“此次关税调整与国内产业发展目标、消费升级需求精准对应，做到了政策取向的一致，反映出我国宏观经济治理水平的提升。”

　　此外，王宁也注意到，此次关税调整相比2024年增加了“本国子目注释表”和“最惠国税率调整表”两个附件，使得税目名称表述更加规范，税则体系也更加科学。

　　谈及此次关税调整可能带来的影响，王宁表示，首先，关税调整使得原材料、关键设备与零部件的进口关税降低，有利于降低国内相关产业的生产成本，提高市场竞争力；其次，关税调整可以服务国内居民对优质食品、特定医药等商品的需求，惠及民生、增进社会福祉；再者，关税调整能扩大与最不发达国家间的贸易增长，促进互惠互利，推进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

　　自主调整最惠国税率应对糖市场冲击

　　《方案》提出，在我国对世界贸易组织承诺范围内，提高部分进口糖浆和含糖预混粉的最惠国税率。具体来看，含香料或着色剂的甘蔗糖或甜菜糖水溶液、蔗糖含量超过50%的甘蔗糖、甜菜糖与其他食品原料的简单固体混合物，最惠国税率由调整前的12%调整至20%。

　　崔凡表示，年度关税调整并不一定每次都会调整最惠国税率，例如 《2024年关税调整方案》中就没有最惠国税率的调整。但最惠国税率的调整也并不少见，它既可能在关税调整年度方案中出现，也可能在年中出现。例如，2018年我国多次调整最惠国税率，使得进口平均关税从9.8%下降到7.5%。最惠国税率既可能下降，也可能提高，但提高的上限不能超过我国在世贸组织承诺的约束关税税率。最惠国税率的调整既可能是因为协定义务，例如根据我国在世贸组织中的承诺，前几年我国多次下调部分信息技术产品的关税以至零关税，也可能是自主的关税调整。

　　谈及本次对部分进口糖浆和含糖预混粉的最惠国关税税率调整，崔凡表示，这是我国在世贸组织约束关税以下的自主调整。2024年，我国进口糖浆和含糖预混粉数量大增，也出现了将食糖化为糖浆进口后还原以绕开关税配额限制的情况，导致国内糖市场遭受了一定冲击。本次最惠国税率上调只涉及部分糖浆和含糖预混粉产品，不影响协定税率，整体看影响有限，但释放出了政府部门推动糖及相关市场平稳健康发展的信号。崔凡也建议，如果后续市场冲击持续，或可启动相关自贸协定下过渡性保障措施或临时保障措施的可行性研究。

　　实施进口暂定税率可发挥关税宏观调控作用

　　《方案》提出，2025年，对935项商品（不含关税配额商品）实施进口暂定税率。据统计，实施的进口暂定税率均低于最惠国税率。其中包括金属原材料、抗癌药和人造关节等医药用品、飞机及车用零部件等。

　　为什么要在最惠国税率基础上再降低这些商品的关税？有何作用？

　　对此，王宁介绍道，在最惠国税率基础上再降税，是根据国内经济社会发展需要做出的精准调整，以及根据当前国际形势变化作出的灵活应对。

　　王宁指出，降低进口关税，可以发挥关税的宏观调控作用，引导国内企业扩大相关特殊用途工业原材料、特殊商品的进口，支持国内科技创新、引领新质生产力发展；降低乙烷、部分再生铜铝原料的进口关税，可以引导国内绿色低碳产业发展，推进绿色产业转型；降低优质农产品、食品、特殊医疗用品等的进口关税，服务国内需求升级，并可起到保障和改善民生的作用。

　　在品类选择方面，一是确实为国内工农产业发展所需。如，乙烷、环烯烃聚合物、乙烯-乙烯醇共聚物等几类产品，都是目前国内石化行业非常重要的基础原料。钕、镝等金属可用于高级合金、工业催化剂等用途。种用牛蒡、种用甜玉米、种用芫荽等则是农业生产所需，暂定税率均降为0%。二是满足国内消费需求与民生保障。如乳基特殊医学用途婴幼儿配方食品、乳基特殊医学用途配方食品，硅酸锆钠、CAR-T肿瘤疗法用的病毒载体、外科植入用镍钛合金丝等医用商品。三是调整或取消我国已经具有一定生产能力和竞争力产品的进口暂定税率。

　　将实施进口暂定税率的产品中，包括很多汽车零部件产品，如汽车用电子节气门、车用凸轮轴相位调节器、纯电动或混合动力汽车用电动制动器（由制动器电子控制单元 、踏板行程模拟器 、制动执行器等组成）等。

　　谈及降低汽车零部件进口关税的原因，乘联会秘书长崔东树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近年来我国汽车产业蓬勃发展，汽车市场的对外开放程度也在逐步提高，降低汽车零部件进口关税就是扩大对外开放的具体表现。

　　崔东树分析称，基于我国汽车工业全产业链、供应链的比较优势，我国汽车零部件产品的市场竞争力也在不断提升。由于国产汽车零部件的比较优势凸显，近年来，国内市场采购进口汽车零部件的规模呈现缩减态势，因此放宽国外零部件进入中国市场并不会对我国汽车产业带来冲击和威胁，反而能进一步推进行业企业在竞争中实现良性循环和健康发展。

　　继续对最不发达国家实施单边开放

　　《方案》提出，2025年，中国继续给予43个与我国建交的最不发达国家100%税目产品零关税待遇。其中，关税配额商品仅将配额内关税税率降为零，配额外关税税率不变。继续根据《亚太贸易协定》以及我国与有关东盟成员国政府间换文协议，对原产于孟加拉国、老挝、柬埔寨、缅甸的部分进口货物实施特惠税率。

　　崔凡表示，自2001年起，我国陆续给予与我国建交的最不发达国家部分商品零关税待遇，此后给惠商品范围不断扩大，到2024年12月1日，给惠范围扩大到100%税目，这是根据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精神，对最不发达国家单边开放水平的扩大。在《方案》中，这一单边开放措施继续实施。

　　单边开放措施不要求对方对我国产品对等降税。对此，崔凡认为，我国给予与我国建交的最不发达国家的零关税单边开放属于自主开放的一种形式，是随着我国经济发展水平的提升自主承担更多的国际发展责任，自主提高开放水平的举措。

　　与此同时，基于《亚太贸易协定》等协议实施的特惠税率是我国协定开放的一种形式。崔凡举例解释道，有的最不发达国家，按照联合国相关规则，未来可能从最不发达国家名单中“毕业”，那相应地就可能从我国给予最不发达国家的零关税国别名单中“毕业”。但是，如果我国在有关的优惠关税安排协议中承诺了给予这些国家特惠税率，这种特惠税率可以继续保持。

　　“单边开放与对等开放一样，都有利于提高我国对外开放水平，同时也是我国承担大国责任，加强南南合作，推动全球化进一步发展的具体体现。”崔凡称。

　　扩大“自贸朋友圈”稳定我国经贸发展

　　《方案》提出，根据我国与有关国家或者地区已签署并生效的自由贸易协定和优惠贸易安排，对23个协定项下、原产于33个国家或者地区的部分进口货物实施协定税率。

　　近年来，我国正也在积极推进与贸易伙伴的自由贸易协定扩围和升级，“自贸朋友圈”逐渐扩大。相比于《2024年关税调整方案》，我国自2025年1月1日开始实施的自贸协定和优惠贸易安排从20个增加到24个，涵盖的原产国家和地区从30个增加到34个。

　　对此，王宁分析认为，一方面，积极签署自由贸易协定以应对当前全球多边贸易规则困境。鉴于近年来以WTO为基础的多边贸易体制面临诸多困难，推进双边及区域性的自由贸易协定就成为各国维护自身发展与安全的重要手段。发达国家引领的高标准经贸规则不仅向“边境后”宽领域覆盖，还引入诸多与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发展现状并不相符的规则内容，甚至表现出保护主义色彩。同时，通过纳入诸如数字、环境等新议题，双边及区域自贸协定成为新议题规则突破的重要路径。

　　另一方面，通过自贸协定与优惠贸易安排，防范美欧等贸易政策不确定带来的负面冲击。美欧作为全球重要的消费市场与技术创新大国，是我国传统的贸易伙伴。但随着我国综合国力的上升，美国将我国视为唯一战略竞争对手，对我国发起贸易战，推行高关税、负面清单等保护主义贸易政策，并不断升级。尤其是随着特朗普即将重返白宫，其对华贸易政策更是充满了不确定性。欧盟也打着“去风险”旗号与我国贸易摩擦不断，严重影响正常双边经贸往来。通过开拓新兴市场、签署更多自贸协定，成为稳定我国经贸发展的重要手段。

　　“随着自贸朋友圈的扩大，为我国企业深度参与国际分工创造有利契机和相对稳定的外部环境。同时，顺应新的贸易与投资议题对规则升级的内生需求，去主动适应对标，甚至是基于国内发展实践对全球经贸规则提出中国实践经验与中国方案，对冲美国限制我国的政策效果，也为中国参与全球经贸治理提供机遇，不断推进我国制度型开放。”王宁指出，在当前地缘政治冲突及贸易紧张局势不明朗的国际背景下，中国不断完善关税宏观调控手段、坚定扩大开放，向全球共享国内超大规模市场机遇，展现出了大国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