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中国社会科学院金融研究所副所长、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副主任)
新年伊始,全球经济将迎来“特朗普2.0”冲击。特朗普在2025年1月即将宣誓就职,开启其第二个任期。特朗普卷土重来可能给全球政治经济形势造成一系列重大变化。
其一,未来两年内,全球爆发重大地缘政治冲突的风险或将明显缓和。鉴于特朗普注重短期实利的商人风格,预计俄乌冲突最早可能在今年结束,加之特朗普会同时打压欧洲盟国,因此,未来一段时间内是中国加快与欧洲国家修复关系的时间窗口。预计中东等地区的紧张形势也可能缓解。但两年后美国国会中期选举如果民主党获胜,是否会改变之后两年特朗普对外政策的风格,目前看存在变数。
其二,未来两年内,中美贸易冲突进一步深化或是大概率事件,但特朗普加征关税不会一步到位。特朗普贸易政策风格在很大程度上由其智囊莱特希泽奠定,尽管后者在特朗普第二个任期并未担任要职。莱特希泽的风格是,同时打压所有对美国的顺差国,把加征关税作为一个谈判砝码要逼迫对方在贸易与其他领域让步,而一步到位会降低谈判砝码。因此,预计在2025年,特朗普政府或者会对所有中国对美商品加征10%~20%的关税,或者会选择特定领域商品,直接把关税加至60%。随后,特朗普政府将会评估本轮加征关税对美国进口成本、通货膨胀以及中低收入家庭生活水平的影响,再根据对方的反应,决定下一步的行动。预计新一轮加征关税可能发生在今年二三季度之交。
其三,特朗普2.0冲击将会显著抬升美国通胀预期,降低美联储降息幅度与节奏,导致美元利率、汇率持续在高位盘整,这可能会带来如下影响:第一,2025年美股波动性加剧;第二,全球大宗商品价格在双向波动中温和回落;第三,新兴市场国家的资本流动与汇率继续承压。
对于我国经济而言,外部形势的变化将带来如下影响:
首先,出口增速或将承压,但2025年出口增速压力依然可控。由于新一轮加征关税可能发生在今年二三季度,在今年一季度依然存在抢出口与抢进口的时间窗口。再加上特朗普加征关税不会一蹴而就,在2025年,中国面临的出口增速压力依然可控。但反过来讲,中国出口企业继续承担20%以上新增关税的能力已经比较有限,它们不得不加大出口速度、降价促销以及出口转内销。
其次,资本流动承压。第一,受中美博弈与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碎片化、集团化影响,FDI(国际直接投资)流入规模有限,为了缓解美国加征关税压力,中国企业加速出海,未来直接投资方面可能出现持续逆差。第二,美股、美债、比特币、黄金目前价格表现火爆,中国证券投资也可能出现净流出。第三,目前中国国内融资成本低于海外,其他投资净流出也可能上升。
再次,人民币汇率承压。其一,当前人民币兑美元汇率贬值不是因为人民币弱,而是因为美元太强,这表现在人民币兑CFETS货币篮汇率近期仍在升值。其二,未来国际收支表的弱化可能导致人民币兑美元汇率面临更大贬值压力。其三,如果在市场供求压力下,人民币有贬值压力,但贬无妨。但不能把汇率贬值作为对冲美国加征关税的工具,这样会显著损害我国福利水平。
最后,长期利率下行空间受限。为了稳定资本流动与汇率水平,中国央行可能不愿意让长期利率过快下行。如果中国名义GDP增速能够在2025年实现稳中有升,那么10年期国债利率的下行空间将会比较有限。
面对外部形势变化,中国的应对之策应以刺激、化险、改革三管齐下。
一是应坚定不移地实施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与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在财政政策方面,广义财政赤字或不应低于GDP的10%,这包括GDP4%的中央财政赤字、4.5万亿地方专项债、3万亿特别国债以及5000亿调入资金。在货币政策方面,降息降准幅度不宜低于2024年。这意味着,2025年应降准至少两次,每次50个bp;应降息2~3次,累计降息60个bp;继续调低存量房贷利率25个bp;实施逆周期宏观审慎政策。
二是创新政策举措,及时消化系统性金融风险。房地产方面,或应着力稳定一线城市核心地区房价以及保头部民营房企,可考虑一次性全面放开所有限贷限购限售,省级地方政府加大对本省经营稳健头部民营房企救助力度。地方债方面,应全面化债,除6+4+2方案外,还需中央政府与金融机构的参与与协力。中小金融机构方面,中小商业银行比国有大型商业银行更需要财政注资。
三是通过深化改革来提振微观主体的预期与信心。第一,要更好地促消费,建议显著增加农村居民社保与医保水平,大力实施新市民的公共服务均等化。第二,要同时实现促消费与促就业,必须大力促进民营企业发展壮大,这意味着要对它们开放服务业,要加大保护民营企业与企业家权益,要解决地方政府收支失衡问题。第三,要加大人力资本投资力度,加大与人力资本有关的基础设施投资力度。毕竟,只有用于人力资本投资的消费才能进入生产函数,才能促进中长期经济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