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在京沪两地举行的“无穹”中国·航天沉浸艺术展吸引了10万观众到访。
人们在展览中一边体验宇航员的太空生活,一边“流浪地球”。最值得一提的是一个巨型球体投影,站在直径2米的观赏舷窗前往外看,观众以宇航员视角漫步宇宙,随着地球的光影律动,看日冕与晨昏线,看极光与闪电。
把10万人“送上太空”一览地球奇观的,是创立自2015年的GEEKSART极客艺术。这些年,极客艺术的身影频繁出现在国内大型数字艺术展背后。从安徽省美术馆的“敦煌壁影”、广东美术馆“未来的触感”,到秦始皇陵“千古一帝的地下王国”,极客艺术与国内诸多博物馆美术馆合作,探索并拓宽了数字艺术的边界。
沉浸式已经成为文娱与文旅市场的主流。在文化和旅游部公示第一批24个全国智慧旅游沉浸式体验新空间培育试点名单中,有国内最大的teamLab无相艺术空间,有600多年历史的北京亮马河沉浸式光影风情水岸,也有在IMAX巨型球形屏幕前全景感受《清明上河图》的河南清明上河园。
据《2024中国沉浸产业发展白皮书》显示,中国沉浸产业消费市场规模在2024年突破2400亿元大关,在数字艺术的加持下,从展览、演出、文物到文旅,万物皆可“沉浸式”。
“沉浸式”商业潜能
沉浸式艺术最早可追溯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罗伯特·欧文、罗伯特·莫里斯等一批装置艺术家,将美术馆的窗户打开,让海风、光线与海岸线纳入观众视线,为沉浸式艺术创造了最初的灵感。在极客艺术创始人覃万富看来,中国沉浸式艺术展的真正市场化,始于2017年teamlab进入中国。
那年7月,来自日本的跨领域技术团队teamLab第一次进入中国,在深圳打造出一座占地4000平方米的场馆。置身现场的观众,在花瓣飞舞的花海、流光溢彩的森林漫步,第一次感受科技的互动艺术之美。短短五个月,展览吸引30万人次,票房突破六千万元,成为深圳最火的艺术展。
teamLab创始人、日本艺术家猪子寿之说,数字技术的作用,是让艺术作品从画布中分离出来,以持续的动态和转换画布的功能,让人完全沉浸其中,“身体和作品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当人们融入艺术作品,成为世界的一部分,人与人的关系也会发生变化。”
在teamLab进入中国前,覃万富就知道这支风靡国际的团队。国内首站的爆火,也让他窥见数字新媒体艺术的市场潜力,“我们意识到,数字艺术不再是小众的艺术领域,而将成为大众文化的一部分。在一线城市,沉浸式艺术展览会成为一种新的文化消费趋势。”
覃万富回忆,十年前国内数字新媒体还是早期阶段,尽管有VR、AR和投影等技术运用,但更多集中在科技展览、商业广告或小范围的艺术活动中,“数字技术往往被局限于视觉呈现,尚未形成一种完整的、互动性强的艺术体验。商业品牌对数字艺术的应用更多是产品营销和视觉展示,没有深入到艺术本身的创新与深度交互中。”
teamLab的成功,撞开了一扇大门,从teamLab到兰登国际的“雨屋”,国外沉浸式展览相继风靡中国,也为国内创作团队指明一条路径——数字艺术可以通过创作来赢得观众,在市场需求的快速升级中,观众已经不满足于单纯的“眼球经济”,而是需要更深层次的“情感共鸣”和“互动体验”。
彼时,数字艺术家赵梓君在国家博物馆创作了一级数字收藏品《乾隆南巡图》,用数字语言补充文物,解读文物,让乾隆南巡的情景动起来。覃万富看到,数字艺术的底层使命是借助技术与艺术的融合力量,来满足人的精神需求,他们需要创作的,是能将人文美学与科学技术紧密结合的作品。
2018年,极客艺术用半年时间孵化出新项目《每当星辰变幻时》。在近千平方米的空间内,打造出科技与艺术交织的星空梦境,该展在国内十个城市巡展,吸引了百万观众。2019年,极客艺术推出4分钟的艺术作品《流》,赢得红点奖、IFA等国际大奖。2021年,团队又与GAC DESIGN合作推出《花影》互动装置,受邀在世界各地展出。
“沉浸式”逐渐成了一种商业潜能,科技能创造更丰富的体验,创造更有想象力和深度的艺术空间,很多展览不再需要使用原画,颠覆了传统的静态“画框式”呈现模式,展览的手段似乎超越了过去单向度的视角。但数字艺术的未来,真的明朗吗?
如何脱离“同质化”
2024年末,曾经吸引巨大人流量的深圳中洲湾teamLab常设馆宣告离场。据其官网统计,teamlab迄今在中国20多个城市举办了近30场线下展览,此时的离场,像是阶段性地告别。
teamLab从喧哗到落幕,无论在中国还是全球市场,沉浸式艺术展进入“高质竞争”时代。随着沉浸式展览的风靡,极客艺术感受到“同质化”“粗制滥造”对整个市场的伤害。低分辨率的投影仪、千篇一律的创作手段、将艺术元素随意切割拼贴……似乎仅凭这些就能营造一场沉浸式展览。
“劣币驱逐良币,内容的粗糙和技术的同质化,导致缺乏创新和深度,也导致观众的兴趣逐渐下降,影响大众市场对此类内容的消费热情。时间久了,就会反噬整个市场的发展,投资也会开始减少,形成恶性循环。”覃万富说,当“沉浸式”成为一些展览的标配,而内容和创意没有得到足够的提升,观众可能会对这种形式产生厌倦感。
总部位于多伦多的灯塔沉浸式工作室,一度以梵高、莫奈和迪士尼主题的沉浸式艺术展闻名,也在中国诸多城市巡回展出。但该工作室在2023年就被爆已申请破产保护。英国《卫报》曾经撰文批评此类展览没有原画,制作成本较低,但定价虚高。
覃万富也在不断思考沉浸式的价值和意义。他认为,中国是一个庞大的文化消费市场,“年轻人对文化、艺术和创新技术的关注度较高,且愿意为独特的沉浸式体验付费。”
“中国有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中国的传统文化、艺术、哲学,以及现代的社会现象、科技进步,都可以作为沉浸式艺术创作的主题。无论是利用中国传统的水墨艺术,还是结合中国的古代神话、传统哲学,沉浸式艺术展都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和创作可能。”覃万富认为,就像电影工业有儿童动漫、科幻、剧情与古装一样,沉浸式展览也可以参考类似的逻辑与做法。
比如‘无穹’这个展览,是科幻的,也是亲子的,你可以理解为展览领域的《流浪地球》。他说,事实上,与他们合作道具制作的,正是电影《流浪地球》的道具制作团队。
“沉浸式数字艺术的本质就是带给人日常无法或者很难去体验的场景,通过视听互动等方式触发人的情感和内心,带给人精神上的力量。”覃万富记得创作期间的诸多艰难,如何把地球的运动路径跟气象景观完美对齐,如何用计算机生成云层气象,团队为此疯狂研究了云的类型、造型、“风暴眼”的形成、极光的产生等,“我们真正在室内‘造了一个地球’,这个地球长几十米,必须是这样一个体量超大的真实空间,才能让观众体会到力量感,才能打动人心。”
对于沉浸式数字艺术的未来,覃万富认为,“一个展览成功与否,取决于是否能够在创新和深度上作出突破。内容的核心价值、技术的创新和巧妙地运用才是吸引和保持观众兴趣的关键。”他的团队正与广天院项目组进行飞行模拟研究和探讨——利用风洞实验平台,开发模拟飞行体验内容和产品,打造可面向C端观众、融合沉浸式数字媒介的低速风洞实验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