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闻记者 | 赵孟

　　随着中国人口老龄化程度加深，百岁长寿老人现象也引起学术界的关注。近日，一项发表在国家一级人口学核心期刊《人口研究》上的论文指出，基于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中国在2020年已经超越美国，成为全球百岁老人数量最多的国家，标志着中国正式迈入“长寿大国”行列，但距离“长寿强国”尚有距离。

　　这篇论文由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健康学院教授杜鹏和该院博士生吴赐霖完成。两位作者指出，中国在平均预期寿命等整体性指标上处于世界较高水平，但与对全人群健康长寿状况的广泛关注相比，象征中国人口最健康和最长寿可能性的极端高寿代表人群——百岁老人的状况并未得到足够重视。

　　中国百岁老人的规模和比例是如何演变至今日？中国百岁老人在地域、性别、城乡和民族分布上有何特点？这些都是分析当前中国长寿水平、推动中国从长寿大国迈向长寿强国所必需解决的基础问题。

　　长寿大国的概念指的是拥有较大人口规模和较高整体水平的国家，通常意味着长寿人群绝对数量领先。从百岁老人视角界定长寿大国，本文参照人口在5000万人以上的国家被称为人口大国的标准，将百岁老人超过5000人作为长寿大国的门槛。基于联合国《世界人口展望2022》数据，全球有18个国家达到了这一标准。

　　文章指出，从历史发展角度来看，中国百岁老人数量的增长和比例的提升与社会经济发展紧密相关。从1949年到1982年，中国百岁老人数量一直在5000人以下。随着社会经济水平的持续提高和人口老龄化程度的加深，百岁老人在20世纪80年代后持续增长，并在2010年至2020年间实现跨越式增长。

　　从绝对数量上看，全国百岁老人从2010年的约3.6万人增长到2020年的约11.9万人，增长了2.3倍。从比例上看，中国每10万人中百岁老人数量从2010年的2.70人提高到2020年的8.43人。联合国《世界人口展望2022》的中方案预测结果显示，到2050年，中国百岁老人将接近50万人，每10万人中百岁老人数量将达到37.18人。

　　作为可能的参考对象，日本的百岁老人在1960年至2020年间一直保持增长态势，特别是在1970年至2010年的40年间，每10年日本百岁老人数量都增长了2倍以上，直到2010年至2020年间增速稍微放缓。日本的百岁老人无论在数量还是比例上都保持了较长时间的持续稳步提升。考虑到日本人口老龄化水平比中国超前30年，推测到2050年前，中国百岁老人数量仍有很大增长空间。

　　图表来自该论文。

　　从国际比较角度看，2020年中国在百岁老人数量上历史性超越美国和日本，成为世界上百岁老人最多的国家，同时也是百岁老人增长最快的国家。联合国《世界人口展望2022》数据显示，2020年全球约有57.9万百岁老人，中国的百岁老人数量约占全球百岁老人总量的1/5。

　　在此之前，美国是全球百岁老人最多的国家，其百岁老人从2010年的5.3万人增长到2020年的8万人，最新估算结果表明，2023年美国约有8.3万百岁老人，预计未来很长时间内，美国的百岁老人数量无法达到中国的水平。日本的百岁老人从2010年的4.38万人增长到2020年的7.95万人，2023年日本的百岁老人进一步增长到8.7万人，超过美国成为百岁老人第二多的国家。中美日三国百岁老人数量远超其他国家。

　　“中国已成为全球百岁老人最多的国家，这一成就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中国庞大人口基数带来的规模效应。”该文特别指出，在百岁老人比例上，中国与发达地区仍存在一定差距，距离成为长寿强国还有较大进步空间。相比于长寿大国，长寿强国更强调长寿的均衡性，是更高水平的长寿，因此就不能只关注总人口和老年人口整体，还需要对高龄老人和百岁老人等长寿代表性群体给予充分的关注。 具体来说，在指标上要从关注数量转为关注比例，在标准上要向世界最高水准看齐。

　　根据调整后的联合国《世界人口展望2022》数据，2020年全球平均百岁老人比例为7.40人/每10万人，中国该项指标为8.43人/每10万人，虽然超过了全球平均水平，但离发达地区平均水平还有较大差距。2020年，发达地区平均每10万人中约有23.75位百岁老人。

　　在主要发达国家中，日本的长寿水平最高，每10万人中有63.04位百岁老人，远超法国（33.49人/每10万人）和英国（26.09人/每10万人），韩国的该项指标是中国的近2倍，达到16.29人/每10万人。

　　除整体水平提升外，从历史发展和国际比较视角看，中国长寿时代呈现出新的格局。中国幅员辽阔，民族众多，不同地域和民族在自然环境、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和文化习俗等方面存在差异，因此长寿水平不是均衡统一的，而是呈现出总体水平高、内部差异大的新格局。

　　图表来自该论文。

　　从地域上看，近40%的百岁老人分布在东部地区，东北地区拥有超过12%的百岁老人，中部地区（22.70%）和西部地区（25.25%）百岁老人的占比较为接近。将各地区百岁老人的占比情况与其总人口和老年人口的占比情况比较发现，东部地区和西部地区百岁老人的占比与其总人口和老年人口的占比较为接近，东北地区百岁老人的占比则远高于其总人口和老年人口的占比，中部地区与东北地区相反，其百岁老人的占比低于总人口和老年人口的占比。

　　从性别上看，中国百岁老人中女性占多数，女性百岁老人数量是男性百岁老人数量的2.38倍。2020年，中国女性百岁老人为8.37万人，占比70.4%，男性百岁老人为3.51万人，占比29.6%，百岁老人性别比为42，相较于2010年的33有所上升。根据以往研究，女性的平均预期寿命一般高于男性，因此百岁老人这一极端高寿人群的性别比极为失衡，女性百岁老人远多于男性百岁老人。

　　从国际比较角度看，2023年美国百岁老人中有78.1%是女性，百岁老人性别比为28；日本百岁老人的性别差异更大，2023年日本百岁老人中有88.5%是女性，百岁老人性别比仅为13.8。可见，中国百岁老人在性别维度上相对更加均衡。

　　从城乡差异看，中国更多的百岁老人生活在城镇地区，改变了过去百岁老人农村多城镇少的格局，但农村地区的百岁老人比例一直高于城镇地区。2020年，中国约有6.3万百岁老人生活在城镇地区，占比53.3%，约5.6万百岁老人生活在农村地区，占比46.7%。

　　百岁老人的城乡分布与老年人整体的城乡分布比较接近，受中国城镇化进程影响，在2010至2020年间，城镇老年人数量超过农村老年人，百岁老人同样遵循这一变化趋势，但其城镇化水平仍落后于总人口。农村地区每10万人中有10.9位百岁老人，高于城镇地区每10万人中百岁老人数量（7.0人），这与人口老龄化“城乡倒置”（指在人口老龄化进程中农村地区人口老龄化程度高于城镇地区的现象）的情况相符。

　　作者指出，中国要实现从长寿大国到长寿强国的跨越，必须从提高长寿人口数量转变为提升长寿人口质量，从实现整体性长寿转变为实现均衡性长寿。在最长寿人群的百岁老人中，这种转变具体体现为百岁老人比例向发达地区平均水平靠拢，且百岁老人在城乡和地区的分布更加均衡。百岁老人数量的增长和比例的提高依赖于全人口健康水平和老年人生活水平的持续提升，这需要依靠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的制度保障和持续稳定的经济社会发展。